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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依賴機器　大腦會退化~ 洪蘭

前幾天和一位志工去一所山地小學送書，
他信心滿滿的說，今天一定不會走錯路，
因為他新裝了GPS衛星導航系統。
不料走到後來，我開始覺得不對勁。
但因為我們兩人都去過該校，
雖然覺得不對，我也不敢多說，
後來還是提了一下：「我們好像走錯了！」
他立刻說：
「怎麼可能？我是按照衛星導航走的。」
又過了一陣子，我真的忍不住了，
說：「不然你看太陽，太陽是恆星，不會錯的。」
他猶疑了半天，
最後拿起手機來問，果然走錯方向。
我們多花了一個半小時才抵達目的地。

我那天很感慨，他是個很有經驗的駕駛，
為什麼會不相信自己而相信電腦呢？
回到家，打開《國語日報週刊》，
想不到第一版就是
「依賴網路，人類會變笨？」
正是我心中想的，人不能全然依賴機器。

蘇格拉底曾說：
字母的發明，使學習者的心智產生遺忘，
因為他們已不再使用記憶；
他們把記憶交付給外在的書寫文字，
而不再靠自己來記了。

在古代，識字是貴族和僧侶的特權，
大部分平民是不識字的，
又因為交通不便，出門一趟很困難，
因此早期的人很依賴「記憶術」，
把要做的事情和原來熟悉的東西連結起來，
靠著已熟悉的東西作提示，
來幫忙記憶，使他不遺漏。
最早發明記憶術的是古羅馬的演講者，
因為演講時不能看稿，
他們就把演講的每一個段落
跟聖彼得教堂廣場上的
十二個門徒像連結在一起，
看到哪一個門徒，就知道要講哪一段了。

有了文字以後，就用紙筆來代替記憶術，
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人使用了。
剛去美國時，
常在超市看到家庭主婦耳朵邊夾著一枝鉛筆，
當時覺得很好笑，
因為在臺灣，只有木匠才會在耳朵夾鉛筆。
後來住久了才知道，美國幅員廣大，
即使買個菜也要開好幾哩路的車，
所以能幹的主婦會把要買的東西寫成購物單，
買完一樣畫掉一項，
甚至有伶俐的太太一進超市，
直接問店員購物單上的東西
放在第幾排的架子上，推著購物車，
依序拿了東西就走，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有了文字以後，
人當然就不須再使用記憶術，
就像現代有了機器代勞，
人當然就不用自己做了。
所以，現在美國有很多小孩
只會用吸塵器，不會掃地；
萬一停電就完了，因為他們不曾拿過掃帚。

人把機械性的東西交給電腦去做，
不代表就不用再動腦筋了；
相反的，要把原來背誦所釋放出來
的空間拿來做組織和整理，
使事情可以做得更好。
大腦有「用進廢退」的特性，
某樣功能很久不用會退化。
最近《科學》（Science）上有一篇論文，
英國的研究者發現，
越來越多人太依賴GPS，
不再用大腦去判斷方向，
也不再去記憶環境線索；
研究者擔心，人類天生擁有的方向感
和辨識環境的能力，會因此逐漸退化。

看到最近有好幾件衛星導航
把人導引到河裡
或懸崖峭壁進退不得的例子，
我們真的不可以太相信機器。
機器是幫我們省力的輔具，
它不能代替我們的大腦。
人的大腦還是要用，才不會被反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