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梧
《靜思語》:「原諒別人就是善待自己」,
善哉斯言!
若二十多年前就受此教,也就不用憤怒了,
直就「發憤」而「奮發」可也。
年過五十,稍知天命,
與學生們談起過往昔時,就覺清瑩而澹泊多了。
看著年少的青澀、狂氣,
對事情鍥而不捨,夜以繼日,
卻因種種阻隔,未能如願,竟自憤怒不已。
當時卻也因這「憤怒」而出走,
而「發憤」用功,就此「奮發」圖強,終厎於成。
記得二十多年前,還在新竹清華大學任教,
為了某件事,憤怒不已,就在主事者給我的電話中,
與他連說了十次「我不能接受」。
我真的憤怒了,衝到會場,卻自鎮定,斂起了怒容,
有禮而謙懷卻又堅定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那時之鎮定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
就此我感受到堅定就在生命內在孕育著。
我以為那叫「發憤」。
「憤怒」的「憤」是「心求其通而不通」,
而「怒」則是「心」為氣之所「奴」。
顯然地,「憤怒」是被動的陷入困境。
「發憤」則不同,「發憤」是「發」其「憤」,
是把那「求其通而不通的心」「揭開發顯」了出來。
如此一來,就化被動為主動了,
一旦發了憤,就不再憤怒了。
那次,儘管由「憤怒」轉為「發憤」了,
但心裏總覺有憾,總覺若沒憤怒,那該多好!
但卻總再犯,犯之又痛悔不已 !
傷之極矣,是又奈何?
來了慈濟大學任教,
看到證嚴法師的《靜思語》有云
「原諒別人就是善待自己」,善哉斯言。
若二十多年前就受此教言,也就不用憤怒了,
直就「發憤」而「奮發」可也。
「發憤」是把那「求其通而不通的心」揭開發顯,
可說是化被動為主動了;
但果真就主動了嗎?
其實,真正的主動是「奮發」。
「奮發」則更是充實而飽滿的、正面而積極的。
「奮」這字它說的是「大鳥從田起飛」,
在許慎的《說文解字》「六書」說法裏,
應是會意字,那可真是傳神得很。
大鳥奮飛於田,當積累夠了,
那可真如《莊子》所說的〈逍遙遊〉一般,
摶扶搖而上者幾萬里,愉悅歡欣,道喜充滿;
此唯真識此者能知之也。
莊子的〈逍遙遊〉說得好極了,
要想大鵬鳥展翅而飛,由北溟而入於南溟,
南溟者天池也,
這是一「由小而大,由大而化」的歷程。
這是「北溟有魚,其名為鯤。
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
「鵬之徙於南溟也,水擊三千里,
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這段話看似難解,
這「由小而大,由大而化」
說透了就是由「憤怒」轉為「發憤」,
再由「發憤」轉為「奮發」的歷程。
蓋「憤怒」之為小也,「發憤」斯為大也;
能「奮發」則為大而化之也。
如此之「化」,自可包容、自能慈悲。
「水之積自厚,其負大舟也有力」,
能有「六月息」,就能「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自能奮進不息,徙於南溟的理想之中。
辛卯之夏 六月九日 於臺灣後山、
太平洋濱之慈濟大學。
「晨風醒,正冠纓,看天放晴,草木正青……」
(慈濟大學宗教與文化研究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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